水鬼摸哨傳說

在三、四十年前兩岸局勢緊張時，常常有兩岸水鬼互相游泳到對岸摸哨，將整個部隊的人頭摸掉的傳聞，由於那個年代離我們已經很遙遠，所以聽起這些故事來顯得別有風味，有點詭譎、有點刺激，也有點半信半疑。

某天八卦板討論起這個傳聞時，我想起了爸爸曾經說過的故事。

我爸爸當兵時是在大膽島跟二膽島中間一個叫小虎山的小島，事實上我沒看過地圖，究竟有沒這個地方我也不知道。據他所說，由於該島嶼非常小，他服役時只有十二個人駐紮該島，生活極盡無聊，食物也只有每月兩三次的補給船送來蔬果，其餘的都是罐頭，在那個風聲鶴唳的年代，當兵之苦悶遠超我們的想像，既沒有一九八五申訴專線可打，也還在戒嚴時期，軍隊的氣氛十分凝重，所幸他的同袍都能彼此體諒，當兵生活也算愜意。

該島嶼只有一個堡壘兼軍火庫，外加一座土地廟，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，每天的任務就是巡視島嶼，或是拿著望遠鏡朝著對岸看，聽我爸說那望遠鏡的品質非常好，對岸的風光一清二楚，退伍後他開始登山賞鳥，可是這麼好的望遠鏡卻怎麼也買不到，我想大概是因為軍品管制的緣故吧？

由於同袍之間都能互相體諒，彼此也算熟識，因此除了固定站哨、巡視的任務不得馬虎之外，其他生活習慣也沒人盯，棉被愛折不折、早點名之類也從不深究，生活頗為悠閒。只要沒有長官巡察，沒任務的人可以睡到自然醒，當然，長官不會吃飽撐著來這個什麼也沒有的小島狗幹這些小兵，所以他的當兵生活除了無聊外，倒也沒什麼痛苦。

人悶得慌，就會想找事情做，這是千古不變的真理，一個荒涼、什麼也沒有的小島，要找些什麼來打發時間，似乎不是很難想像的問題。所謂物以稀為貴，當罐頭蔬果菸酒屬於貴重品時，最廉價的當然就是滿坑滿谷的彈藥，所以自然成了玩樂的首選目標。

因此當吃膩了罐頭食物時，拿著高級望遠鏡探勘，用子彈打海鳥加菜就成了島上的新鮮活動，當時他們靠子彈捕獲不少海鳥，不過據說沒幾兩肉而且味道相當難吃，所以只是偶爾為之，畢竟打到鳥而不吃有點暴殄天物，為了不吃這麼難吃的戰利品，只好選擇少打。也曾經有過命中率過低，開了太多槍引起注意，長官立刻打電話過來關切，他們只好謊稱看到水鬼試圖上岸，所以開槍防衛，究竟長官相不相信那是另一回事，我想除非出事，否則長官大概也不願鬧大。

當時駐紮的軍人有一個規定，就是不論睡著也好、站哨也好，手榴彈一定要在伸手可及的地方，以便隨時可以反擊，當時兩岸關係緊張，不像現在這麼「和諧」，雖然誰也沒見過水鬼，卻還是乖乖聽話，誰也不想把性命留在荒島。據說大陸那邊的水鬼也常有訓練，要他們游到台灣這邊，摸點東西帶回去證明他們有來過台灣，事情就發生在那個晚上。

那晚我爸和幾個同袍負責站哨，崗哨好像是島上的小型燈塔還什麼之類的，在一個約兩層樓高的懸崖邊，這時有人發現岸邊有一點火光忽明忽滅，似乎是香煙的火光，站哨的大家開始緊張，畢竟整島也不過十二人，根本不用喊口令就知道對方是共軍。


豈料對方先開了口：「有香菸沒有？」


因為崗哨在制高點，所以敵人不太可能攻擊到崗哨上的人，大不了手榴彈一扔，對方就死定了，所以大家也不甚驚惶，答道：「香菸沒有，手榴彈要不要？」

對方回答道：「別這樣嘛，大家都是混一口飯吃，要不然我們來換啦。」也不等人回答，就將一包菸放在岩石上，然後離去。第二天大家去看，發現從未看過的大陸菸，分著抽完之後也好奇的在同個地點放了一包台灣菸。

自此每過一陣子就會有塑膠袋包好好的香菸放在岩石上，又過幾天就會有人過來拿走台灣菸，然後再放上新的香菸，各種品牌都有。不過大陸菸的品質良莠不齊，有時水鬼拿一整條大陸菸過來，台灣這邊的軍人覺得品質實在不佳，就只放兩三包菸在那，以示抗議，下次水鬼就明白大家對這品牌的菸評價不好，不是選擇換牌子，就是多放幾條香煙，彼此有一個不成文的匯率存在，不曾起過爭執，只是默默討價還價。

由於台灣這邊島上禁酒，除了煮菜用的米酒外，什麼酒也沒有，因此軍旅生涯後期，水鬼們就變成以酒換菸，我爸說大陸的酒很醇，害他們後來都要用好幾條菸才能換一瓶酒。

水鬼們只在岸邊放菸取菸，待個一陣子，拿點證明就走，從不曾試圖走進島上，更遑論攻擊行為，除了第一晚個晚上外，其他日子彼此也不曾交談，只是安靜的看他們上岸放酒放菸，然後轉身下水離去，就這樣保持著心照不宣的默契，直到我爸他們退伍交接給下一梯學弟。

香菸一點，故事一說，離我爸青春年少的軍旅生涯，轉眼過了三十年，尼古丁味瀰漫著，又是新的一種兩岸局面。

或許全世界各地的兵都一樣，只有安然退伍才是真的，其他什麼都是假的，我想，說不定兩岸軍隊共同的語言不是政治、國族情結、領土糾紛，更不是熱血軍教片的報國殺敵，而是那苦悶軍旅生涯的一點微醺之意與混雜著海風的尼古丁味吧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