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6年4月27日 星期四

我的撿糖

我的撿糖是條狗,牠長得很醜,初來到我家時我感到很失望,因為難得相隔十三年後才又能養狗,但竟是如此的醜。我的撿糖愛吵鬧,幼犬時期天天嚎,人一離去牠便叫,總吵著要人抱,怕生膽小不懂事,還愛在家中隨處大小便,說也說不聽,還長得很醜。

我的撿糖很任性,帶牠爬山搶先行,但儘管牠跑的比人還快,總不忘回頭看著氣喘吁吁的我,明明已經登頂,卻又跑下來在我腳邊磨蹭,再由山腰伴我上山。我的撿糖很挑食,喜歡到處跑跳到處串門子,和隔壁的狗玩成一片,互咬互鬥又不計前嫌的跟牠當朋友,跑累了只吃肉,不吃飼料,只喝豆漿,不喝開水。

如果你把飼料放盤中,牠根本看也不看,但若拿在掌心,牠便邊吃著飼料邊搖尾巴,偷偷舔舐著你的手。

我的撿糖愈大愈醜,愈大愈會胡鬧,愈大愈不怕人,看到我來,跳著搖著尾巴,舌頭一直舔過來,看到陌生人來,搖著尾巴打招呼,一點也不像看門犬。我的撿糖愈大愈聽話,坐下、來、走,等指令相當熟悉,要牠坐下便坐下,乖巧伶俐,但還是一樣的醜,我的撿糖從小就很醜。

爸爸說,狗狗不准上樓玩,我的撿糖便乖乖的待在一樓睡覺,有一次偷偷爬上樓,被罵了之後還會乖乖的自動下樓,我的撿糖長大了,會爬樓梯會爬山了,我卻再也抱不動牠。伯伯笑著說胖狗胖狗宰了吃,爸爸說,用牛肉養的狗怎麼可能吃,太浪費也太不符合成本,我的撿糖聽不懂伯伯說要吃牠,還是在伯伯腿邊磨蹭搖尾巴。

我的撿糖長大了,愈來愈懂事,牠是狗界的愛因斯坦,牠太聰明,早上一聲「糖,來買早餐」,牠便跟著走,陪著我頂著黎明的日光去買早餐,爸爸總不忘把豆漿分一些給牠,我的撿糖挑食超愛喝豆漿。

我的撿糖得人疼愛,牠也疼愛著我們,那天我的胃好痛,喊了聲「糖糖,來跟哥哥去買胃藥」我的撿糖擔心的跟著我,一起走到藥局去買藥,老闆說好聰明的狗呀,我說好醜的狗呀,我的撿糖聽不懂,還是笑嘻嘻的一臉笨樣。

我的撿糖走出藥局後,用爬山的老習慣先走在前頭,我喊了聲「跟哥哥回家」,我的撿糖看牠離我太遠,朝著我急奔過來。牠想我會想以前一樣抱著牠,輕拍著牠的頭說牠乖。

我的撿糖在朝我奔來的途中被搶過的汽車撞飛,滾了一圈後我的撿糖在地面流下滿地的血跡。我的撿糖腸子噴出來,那是消化豆漿、牛肉、飼料的腸子,我的撿糖頭骨碎裂,那是我輕拍著喊牠笨的頭骨,我的撿糖,我的撿糖,一直看著我,眼眶都是淚水。

科學家說狗狗眼中有淚不是因為難過,但我不相信這個生物實驗,因為我相信我的撿糖愛的是我,我也愛我的撿糖,所以牠眼中有淚是真的在哭,我眼中無淚也是真的在哭。我的撿糖哀號著,痛徹心扉的聲音哀號著,苦痛的語調和平常的興奮聲不同,我的心揪著,我的眉頭皺著,我甩下撿糖就跑,趕緊要衝回家牽機車帶牠去看醫生。我的撿糖看著我丟下瀕死的牠離去,眼神充滿著悲傷與難過,我的撿糖,哥哥當初拋下你是為了跑回家騎車救你,我的撿糖,不是哥哥拋下瀕死的你。

次日我親手埋了我的撿糖,那是在一個風景美麗的郊外,旁邊有水、有草、有藍天,有一片綠油油的稻田,但是沒有狗鍊,我的撿糖能夠自由的奔馳、自由的大叫,沒有人會拴住牠、欺負牠。

我的撿糖就在我的生活中悄悄地消失了,誰也不去提起撿糖在我們家這一年的故事,觸景傷情的難過我們都懂。我的撿糖能自由的跑了,但再也不會朝我奔來,我的撿糖能自由的叫了,但再也不會吵著要我抱。

我在撿糖的墓前擺上一杯牠最愛的豆漿、沒吃完的狗食和肉排,然後輕輕的讓一滴眼淚滴在牠的墓前。

我的撿糖,是一隻很醜的狗,但,牠在我心中留下最美麗的回憶。
我的撿糖。


我的撿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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